童年的白面饃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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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盛開

童年的白面饃夢
我生在豫西南的宛城鄉村，記憶里的主食滿是紅苕的味道——饅頭是紅苕面蒸的，面條是紅苕面搟的。在吃過菜葉樹皮的年月里，這已算得好日子，作為北方人一日三餐的剛需，紅苕面主食幾乎天天見。可若問“饅頭是什么味道”，多數人怕是說不真切；于我而言，答案藏在餓極時咬下紅苕面饅頭的那聲感嘆里：“真香！”就像大作家莫言童年夢想是長大不餓肚子，餓怕了的我，童年最大的夢，不過是長大后能天天吃上白面饃。
最盼的日子是春節。那時母親總會蒸幾個白面饃，鄭重地擺在堂屋神位上，先敬神靈與老祖宗，盼他們保佑來年風調雨順、收成好些，也盼全家平安，往后能常吃上白面饃。我們兄弟姐妹五個，早早跪在地上年叩拜，眼里卻只盯著神位前的白饃，只等叩拜結束，好嘗一口那稀罕的甜。
正月初二更是歡喜。這天，母親的舅舅——我喚作舅爺的人，總會來家里。舅爺早年去武漢漢口學廚，還曾在吳佩孚府里當差，解放后才帶著兒子回了南陽。他是做菜的高手，即便那年代物資匱乏，每年來也總會提著一筐白面肉包子。那天我起得格外早，穿上新衣服站在村東頭的大坑旁，望著秦營村到龍虎莊的大路，母親催我回家吃早飯，我卻執意要等舅爺。霧里終于出現他的身影，手里提著筐子，我一邊喊“舅爺拜年”，一邊拉著筐子去摸包子。舅爺塞給我二毛錢壓歲錢，那口肉包子的香，鮮得能記一輩子，如今想起來，嘴里還會泛起饞意。
如今，童年的夢早成了日常。白面饃、白面條天天能吃，想吃最地道的，就去鄉下侄兒家；平日里自家蒸的饅頭更合心意——麥子是自家地里收的，面是自家麥子磨的，用干柴火灶蒸出來，帶著麥香與煙火氣，遠勝作坊里的機械饅頭。那些作坊饅頭為了好看、為了逐利，常摻增白粉，雖方便，卻丟了饅頭本真的味。
一晃數十年，孫子已長到我兒時的年紀，可他不懂我對饅頭的執念。有次打掃衛生，我在陽臺門后發現三個啃了一半的饅頭，有的都發了霉，不用問，準是孫子扔的。等他放學回家，我忍不住訓了他：“每粒糧食都來之不易，吃不完放冰箱，怎能說扔就扔？我小時候，想吃這樣的饅頭都吃不上！”孫子聽了，臉上有了愧色，小聲問：“爺爺，以前怎么那么窮？”我嘆道：“爺爺小時候連樹葉樹皮都吃過……等你長大了就懂了。”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，我不知道孫子將來會不會真的明白：憶苦思甜，才懂珍惜。現在的日子比從前好百倍，孫子或許比我幸福，可于我而言，那些餓肚子的時光、盼白面饃的日子，也是一筆珍貴的財富。如今，童年的夢終于實現——我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饃了。